盐水蚂蚱

盐°水°蚂·蚱Brine grasshopper
     记忆里，雨后我总是跟着爷爷去田野。爷爷把鞋脱了，鞋是黄军鞋，爷爷的黄军鞋已经穿得发白 了。爷爷挽了裤脚，腰里别了镰刀，背起槐条篓，槐条篓是爷爷在雨天里刚编就的，还有种苦涩的味道。爷爷说下地去了。我便赤着脚跟在爷爷身后。 小径泥泞，泥巴沾满了脚。我站住甩脚上的泥巴，爷爷说泥巴糊了脚，去草上擦啊。小径两边长满了细绒绒的草儿， 草是湿的。脚踩上去，搓两下，真的就干净了。可以走一段轻松的路。    我们去地瓜地里。地瓜秧儿铺满了地，秧梗儿绿的、淡红的。    地沿边杂草经了雨，蓬勃生长。爷爷放下槐条篓，蹲下来，开始删割那些成丛的狗尾巴草，茅草。    我提着槐条篓，顺着地沿，掐地瓜秧。叶子摘除了，梗儿放进篓里。    整个田野安安静静，爷爷删割杂草的声音格外响亮。阳光金黄明亮，湛蓝的天空三朵两朵白云，干净如新棉。    杂草里会有瓜秧，是小香瓜的瓜秧。小香瓜是人们对这种野生瓜的爱称，葡萄粒大小，结满了瓜秧。小香瓜未成熟皮是绿的，成熟了，是黄色的。    爷爷高兴起来，叫我的名字，说：呵，小香瓜有皮儿黄的了。我跑向爷爷身边，草根儿扎的脚生疼。    爷爷顺着瓜秧，摘一把黄皮小香瓜。爷爷象征性的把香瓜在灰旧的衣衫上擦一下，一粒粒递给我。那一刻，鼻息里，嘴巴里都是满满的香了。    多年以后，我在他乡的集市上，闻到了香瓜熟悉的味道。那是真正的香瓜呢。买一个，抱回家，洗净切开，可是那滋味却远不及儿时那粒小小的瓜儿。    我和爷爷把绿皮儿的小香瓜摘下来，放进篓子里。绿皮瓜儿奇苦，苦到人皱眉头。但它可以放进咸菜瓮里，腌十天八天，苦味就淡了，配玉米窝窝头，吃得也香。    当然，我掐的地瓜梗也会被放进咸菜瓮。咸菜瓮放在墙根下，盖着竹篾的盖子。咸菜瓮里腌着什么呢，有春里挖的开花的苦菜，有夏天薅的拇指长的小萝卜，有冬天集市上捡的老白菜叶。    那一瓮咸菜陪我度过了童年时代。    那一小把香瓜连同香瓜上点点泥土很快入了肚。我咂巴着嘴，继续掐地瓜梗。地瓜叶上偶尔飞起来一只两只蚂蚱。    那时的蚂蚱种类是那么丰富。善飞的“青青郎”，肥肚的“土蚂蚱”，绿的油亮的叫“栓草驴”。当然还有“少马甲”、“铁头蹦”“山蚂蚱”。    最懒的是“剪子股”。它们趴在地瓜叶上，绿色的翅子覆盖了全身。地瓜叶翻动，它们听到响声，只是懒懒的向前蹦一下，便一动不动。        我只能捉到“剪子股”。草里也会蹦出铁头蹦儿，爷爷镰刀迅疾地拍下去，蚂蚱被摁在镰刀底下。    爷爷掐一茎狗尾草，把蚂蚱串起来。    爷爷删割完了草，我们可以不紧不慢的寻找着蚂蚱。从自家的地沿走到那条高高的河堰。爷爷用镰刀翻动艾蒿棵，翻动“羊角蔓”。蚂蚱在翻动下露了行踪。“青青郎”飞了，“土蚂蚱”也飞了。可总有几只“栓草驴”啊，”少马甲“啊，被我们串到草茎上。    槐条篓里除了地瓜梗儿，就又多了三五串蚂蚱。    要等到暮色四合，我们才回家。爷爷从咸菜瓮里舀两勺盐卤，放进锅里，蚂蚱也放进去。柴草淡红的火焰，舔着锅底。我趴在那盘土炕上，一而再地问着蚂蚱可以吃了吗。    爷爷不紧不慢地把盐卤熬尽，不紧不慢地把蚂蚱煎得焦脆。焦脆的蚂蚱身上覆满了细密的盐粒儿。    盐水蚂蚱比那满翁的咸菜还咸，可它的味道是那满瓮咸菜不能比拟的。那是我儿时吃到的最美味的菜肴。一只蚂蚱，我可以吃掉它的腿儿，再吃掉翅儿。 爷爷这时可以喝几盅劣酒。晚上鼾声也就格外响亮起来。    几年前，邻村兴起养殖蚂蚱，品种单一，绝类大个的“青青郎”。要价十几元一斤。我曾买了来，想按记忆里的做法，做一道盐水蚂蚱。可我却寻不到腌菜的咸卤。饭店里做菜：择翅，去腿，淖水，油炸，煸炒，才可以上盘。 我说蚂蚱翅和腿也可以吃，他们就笑说蚂蚱都懒的动筷子，谁还稀罕它的翅和腿啊。    其实啊，那些野生的瓜啊，那些带给人们美味的盐水蚂蚱啊，以及每顿饭都离不开的咸菜啊，都随着岁月走远了。偶然会忆及童年那段贫苦的岁月，感悟曾经的岁月里，对于吃的满足，来得是那么容易。
“作者简介淡然一笑，性格淡然，别名二木，自号乡下老农。生于鲁北，教书为业，也侍稼穑。日以习文沽酒为乐，是为耕读传家也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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